《公孫龍子·指物論》章句
Planted August 19, 2024
底本:《公孫龍子形名發微》譚戒甫
公孫氏爲文多以主客辯論,余以爲此文亦然,故妄加曰焉。
[3.1](主曰:)物莫非指,而指非指。
主人説:作爲真實存在的物不是“非指”,作爲抽象概念的“物”却“指”向“非指”。
[3.2](客曰:)天下無指,物無可以謂物。非指者,天下而物,可謂指乎?指也者,天下之所無也;物也者,天下之所有也。以天下之所有爲天下之所無,未可。
客人説:天下如果哪天没有“指”了的話(可以理解成窮盡了“指”鏈),那麽作爲真實存在的物就應該再没有什麽可以繼續“指”作作爲抽象概念的“物”的了,所以“指”是在先的。但你説是先有“非指”,然後天下纔有作爲抽象概念的“物”,你所説“指非指”中的第一個“指”所“指”的東西都不存在,那它能叫作“指”嗎?你這裏所“指”的是天底下看不見摸不着的,是不存在的(“非指”);而却是(含混了真實與概念的)“物”是天底下真實存在的。把真實存在的東西歸結爲不存在的東西,這是不成立的。
[3.3](主曰:)天下無指,而物不可謂指也。不可謂指者,非指也。非指者,物莫非指也。天下無指而物不可謂指者,非有非指也。非有非指者,物莫非指也。物莫非指者,而指非指也。
主人説:天下如果哪天没有“指”了的話(可以理解成窮盡了“指”鏈),那麽作爲抽象概念的“物”就不能繼續“指”下去(或者説作爲真實存在的物就不能當作“指”了),也就是不能再指,概念體系到頭了。“不可謂指”就是“非指”。之所以抽象概念的“物”可以稱爲“非指”,是因爲作爲真實存在的物不是“非指”,它們之間存在差异,纔能被綜合在一起,所以“非指”是邏輯在先的。“天下無指而物不可謂指”這個概念没有“非指”。我説它没有“非指”,是因爲它還指向“物莫非指”這句話的概念,是有“指”的。“物莫非指”這句話也有“指”,“指”的是“非指”,即根本的絶對差异性,所以作爲抽象概念的“物”總會指向“非指”。
也就是説,所有物的概念最後一定要指向一個“非指”,不然會無限後退。“非指”也可以理解成“不能再指”(筆者驚呼:有經院哲學的意味了)。
[3.4](客曰:)天下無指者,生於物之各有名,不爲指也。不爲指而謂之指,是兼不爲指。以“有不爲指”之“無不爲指”,未可。
客人説:天下如果哪天没有“指”了的話(可以理解成窮盡了“指”鏈),這是因爲萬物那時都已經有了它的“名”,不用再“指”下去。你却把“不再指下去”也當作一種“指”(“非指”之指),這包括了“不爲指”。把部分不爲指擴大成了無不爲指,這是不成立的。
[3.5](主曰:)且指者天下之所兼。天下無指者,物不可謂無指。不可謂無指者,非有非指也。非有非指者,物莫非指也。
主人説:“指”是天下萬物所兼包的。天下如果哪天没有“指”了的話(可以理解成窮盡了“指”鏈),那麽作爲真實存在的物也不能當作没有指,可能没有所指的東西,但一定有“指”趨向。(此處與[3.3]的“天下無指,而物不可謂指也”這句話與所處段落構成一個“説謊者悖論”,[3.3]的命題指涉與自己所處的語言階層相同,故單就這一句而言其實無法判斷真假。而此句爲2的命題指涉高於語言階層,故應以此句爲準。)不能當作没有指,即不是“非指”。不是“非指”,那麽作爲真實存在的物不是“非指”。
[3.6]指,非非指也。指與物,非指也。使天下無物指,誰徑謂非指?天下無物,誰徑謂指?天下有指無物指,誰徑謂非指?徑謂無物非指。
“指”本身不是“非指”。“指”本身和“物”都不是“指”。假使天下没有“物”來“指”,就没有“非指”。假使天下没有作爲真實存在的物,就没有“指”本身。假使天下有指向“無物”的“指”,就没有“非指”。所以説,只要有”物“就有”指“。
[3.7]且夫指固自爲非指,奚待於物而乃與爲指?
如果“指”自身就是“非指”,怎麽指向了“物”就成爲“指”了呢?
- 有“物”必有“指”。
- “物”不是“非指”,却永遠最終指向“非指”。
- “非指”是一切“物”的邏輯前提。
- “指”行爲的趨向是具有普遍必然性的。
- “指”是物質性的、動作性的,“非指”是觀念性的。此兩者都是手指形象和概念的延伸,處於一種二元對立中。